眾人駭然於姬月白渾厚的內力, 連在場自詡武功最高的寇向明都不敢保證能夠一擊打穿一尺來寬的石墻。

原本還得意的寇驊陽更是呆立當場，如此精純的內力，倘若在江湖上行走, 不可能無人知曉, 難道他真的是……

寇驊陽打了個冷顫，不敢往下深想。

“裏面就是。”蘇葉說道。

山洞裏頭即便沒有火把照明, 也能看到外圍的模樣, 眾人多少能推測出裏面是個什麽光景。

在場眾人心中猶疑不定，無人邁出第一步。一來忌憚於山洞門口處的姬月白，二來也是顧忌霓光閣的想法，怕得罪了寇向明和寇驊陽。

雲玄溪忽而從人群中走出，語調冷淡地說道：“我先進去看看。”說著踏上碎石, 進入山洞。

闕北鬥也回過神來, 跟了上去。

其他的人對視一眼，既然已經有兩個人領頭, 霓光閣最後也怪罪不到他們身上，便也不再顧忌, 陸陸續續進去。

雲玄溪找到山洞內的火把引燃，洞內的景象在火光的映照下清晰地呈現。

洞開的監牢大門、墻上的新老血跡, 以及各式通用的刑具, 無疑不在向眾人說明，這地方到底是幹什麽用的。

“寇驊陽, 你進來！”寇向明臉色鐵青, 沈聲呵斥。

過了良久，寇驊陽才慢慢進入山洞之內。

“給我解釋清楚！”

寇驊陽面無表情地環視一圈, 忽而神色變換, 震驚又難過：“大哥要我解釋什麽, 這個山洞牢房為何存在？”

“你為何從來沒跟我說過！”

寇驊陽顯得傷心又無奈：“大哥，和你說什麽？歸元教是玉成的，他不可能事事都跟我說。他不和我說，我當然不知道，我不知道，又怎麽跟你說？和諸位說實話，我方才知曉貓膩，比諸位還要驚訝，玉成畢竟是我的侄兒啊——他竟然背著我做這種事！”說著開始拭淚。

雖然已經知道這人的尿性，蘇葉還是對他的顛倒黑白感到驚嘆：“姚玉成在外為非作歹，都是打著你的名號行事，如今卻說你不清楚？”

寇驊陽搖頭嘆氣，神色懊惱：“我自然不知玉成竟然會打著我的旗號做出這些事，還是我對他的關心不夠。我身為霓光閣的長老，卻無意中敗壞了霓光閣的名聲——”說著忽然朝寇向明跪下，“我有罪，請閣主責罰！”

他語氣誠懇，表情真摯，表演聲淚俱下。眾人的態度已經隱約偏向了寇驊陽。

“寇長老身為霓光閣的長老，又怎麽會故意讓自己的侄兒做這些事情？”

“定是他的侄兒太過貪婪，又自忖有寇長老做後盾，才敢有恃無恐，為非作歹。”

“對，堂堂霓光閣，何必做這等下作的事。”

“寇長老定然是被冤枉的！”

等四周安靜下來，寇向明居高臨下註視跪倒在地的寇驊陽良久，說道：“方才是我誤會這位俠士了。二弟你身為本閣長老，卻教侄無方，疏忽管束，讓親屬做下了法理不容的惡行，我霓光閣於此也有不容忽視的責任，今天便罰你面壁三個月，一年內不許踏出銀蛇島半步。”

“寇驊陽領罰！”

“今日之事，讓諸位看笑話了，也多謝諸位見證，我霓光閣對犯錯之人絕對不姑息。”寇向明說拱拱手，以示歉意。

他的做法獲得了一眾武林之人的肯定和讚賞。

蘇葉欣賞了一出感人肺腑大義滅親的戲碼，覺得這個場面真是十分的荒唐無語，忍無可忍地說道：“劫掠周圍四五個村子，燒殺搶奪，謀財害命，買賣人口，無惡不作，在你這裏就是面壁三個月，禁足一年了事？”

恭維的聲音戛然而止，齊齊看向蘇葉。

有人辯解：“寇長老本就沒做過什麽，這些都是姚玉成這個惡人所為，寇長老牽連被害，你怎的還不依不饒？”

“口長老的名聲都被姚玉成累及，你還想怎麽樣？”

眾人七嘴八舌地替寇驊陽辯白。

寇向明擡手，示意眾人安靜，說道：“我知道這位少俠心有顧忌，如果查出這件事和二弟有關，我寇某人決不姑息，但倘若沒有證據，還請少俠莫要冤枉於二弟。”

蘇葉簡直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他看向闕北鬥，從對方的臉上看出了同樣的無語。

繞了一圈，竟然只能為自己洗脫冤屈，拿真正的幕後黑手竟毫無辦法。

“啪。啪。啪。啪。”

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看戲的姬月白忽然拍手鼓掌，聲音在山洞裏回響，鼓動耳膜。

他笑著說道：“寇大閣主不愧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偽君子，嘴上浩然正氣，包庇自家人面不改色。”語氣戲謔，表情玩味，仿佛是在開玩笑。

姬月白開口，寇驊陽的心陡然一沈。

寇向明早就註意到了這個男子，倘若不是因為對方表現出的身手不凡，他根本不會把蘇葉放在眼裏，也不會生出今天這些多餘的事。

“這位俠士，不知道還有什麽別的指教？”

“指教倒是沒有，就是我這裏有幾個人，想讓你們見上一見。——把人帶上來。”

話音剛落，游兆出現在山洞口，把兩個人扔到寇驊陽旁邊。

兩個人受了傷，身上帶著血腥味，躺在地上“嗷嗷”直叫喚。眾人從兩人的穿著上一眼就認出了他們的身份，正是霓光閣的弟子。

“你從哪裏抓來的人？”姬月白問他。

“回稟主人，屬下在常陽江畔救下被霓光閣弟子劫道的村民。”

“帶村民來了嗎？”

“屬下來得稍快，無涯谷弟子帶著村民正在趕來。”

他話音落下，兩名無涯谷的弟子緊接著就沖進山洞。

“來……來了！我們來了！”

“路……路太遠了！游……俠士輕功了得，路上等了我們許久，實在是太……太累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把招親大典拜帖交給闕北鬥的師學真，還有他的師弟，歐舒茂。

兩人面色赤紅，臉上帶著細汗，氣喘籲籲，顯然是一路奔走，累得不輕。

到了地方後，兩人急忙把身上的負擔卸下，蘇葉就見原本已經該離開的陳青和陳甘從二人的背上下來。

他見陳甘手臂竟然沒了一條，大驚失色，急忙上前詢問。

陳甘面色悲慟地說：“我們四百多個人一路跟隨無涯谷的俠士們到達了常陽江畔，正打算渡過，誰知道忽然沖出十多個人把我們攔下，擡著刀就要對我們下殺手！要不是無涯谷的諸位大俠，我們早就……早就……”

陳青接口：“甘叔的手臂是在救人的時候被砍斷的！還好處理得及時，否則他的人怕都保不住！”

師學真喘順了氣後說道：“這群人來勢洶洶，數量也不少，陪同村民一起回谷的弟子人數本就不多，被這群人打了個措手不及，還折了幾名村民，要不是這位游俠士及時趕到，救了我們一命，我們怕是都兇多吉少。”他現在還心有餘悸。

姬月白示意游兆。游兆走過去用腳把兩人翻了個面，踩上一人的胸口：“說，誰支使你們這麽做的？”

攔截村民的霓光閣弟子只剩下他們兩人，他們也被打成重傷，一路被這個男人挾持而來，心中恐懼又害怕，如今一見旁邊跪著的寇驊陽，心理防線立時潰堤，四肢並用地朝寇驊陽爬過去。

“大長老，大長老，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這些都是你吩咐我們做的啊！”

寇驊陽不住掙紮：“你放手！我根本不認識你！”

那人抱得太緊，寇驊陽掙脫不開，揚掌就要朝那人天靈蓋拍去，忽然手腕一陣劇痛，手掌軟踏踏垂下——脫臼了。

“寇長老，話還沒問完，別急著殺人啊。”姬月白好心提醒。

寇驊陽猛地擡頭，就見周圍的人面色覆雜地看著他，寇向明更是面色冷漠，目光如冰。

他這才著了慌，一把推開扒在他身上的霓光閣弟子，跪行到寇向明腳邊：“大哥你信我！我真的沒有做，真的沒有做！”

寇向明不再看寇驊陽，雙手背負身後，目光逡巡四周，周圍的人對他的目光都有些躲閃。

寇向明隱沒在寬大袖擺裏的手緊緊握拳，指節被崩得慘白，骨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他的視線重新回到寇驊陽身上，一字一頓，緩慢說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細細說來，絕對，不容許隱瞞。”

寇驊陽渾身一顫，寇向明這個說話語氣已經多年未有，一旦出現，就代表對方真正發怒，而寇向明一旦發怒，外人不知道，霓光閣內的人，無一不懼怕。

他知道，如果今天給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保住霓光閣的面子和聲譽，他會很慘，十分慘。

寇驊陽內心惶惑不安，早就沒了主見，眼神亂飄，忽然落在不遠處的姬月白身上，猛地指著他道：“對……對了！那個人，那個人是姬月白！那人是姬月白！一切都是他設計好的！”

空氣一瞬間被凍住。不同於知曉霓光閣密辛的尷尬的沈默，這次換做了恐懼的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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